2015年,在湖北省十堰市竹山县柳林乡,村民们对着一个姑娘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天底下哪有这么不孝的女儿,竟然想开父母的棺木?”
“都说入土为安,老吴夫妇要是在天有灵,你是要遭报应的。”
站在舆论中心的姑娘名叫吴家雨,她之所以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主要是因为她想重开父母的棺木验尸。
1992年,5岁的吴家雨亲眼看到父母在自己面前双双自杀。一夜之间,她从温室里的花朵沦为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此,她带着对父母的深爱与思念,继续孤独地活着。
众所周知,我国丧葬文化的核心便是“入土为安”,后人掘坟被视为不孝之举。
那么,时隔23年,吴家雨为何要突然顶着“不孝”的罪名与压力为父母开棺呢?
父母双双自杀
“奶奶,我听别人说,人死后会变成虫子。爸爸妈妈会变成什么虫呀?”吴家雨天真地询问道。
“蚂蚱。”奶奶下意识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两三只蚂蚱从草丛中突然窜出,划过吴家雨的脚边,又迅速消失不见。
霎时间,吴家雨仿佛感受到了父母的存在。
自那时起,吴家雨将蚂蚱作为父母的化身,没有再动手捉过任何一只蚂蚱。
偶然遇见时,总是轻轻地在旁边呵护,为它扫除周围环境中的障碍。
5岁的吴家雨根本不懂“自杀”是什么意思,也不知“死亡”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再感受到父母无私且深沉的爱。
1992年7月23日,这是吴家雨一生中最痛苦且黑暗的一天。
当天,父亲吴世元从外头买来一捆炸药,随后将母亲拉到一旁低声细语。
接着,两人对视良久,面露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眼眶中充盈着绝望与痛苦的泪水。
此时的吴家雨正兴致勃勃地在家门口自娱自乐,浑然不知悲剧即将降临。
突然,吴家雨感受到一个巨大的屏障将自己包围住。抬头一看,原来是父亲拿着被子包裹住了自己。
“爸爸,这是什么游戏呀?”吴家雨天真无邪地问。
父亲一言不发,眉头紧锁,抱起女儿径直走向里屋,并将门紧紧锁了起来。
吴家雨原以为父母要跟自己玩捉迷藏,便乖乖将头埋下,等待那熟悉的倒计时。
殊不知,却等来了父母生命的倒计时。伴随着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吴家雨的耳膜差点被震碎。
随后,吴家雨敏锐地嗅到了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感受到地板在强烈晃动。
吴家雨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直流,嘴里一直念叨着“爸爸妈妈”。
邻居听到动静,连忙赶来,才发现吴家已经黑烟弥漫,连屋顶都被炸出了个大窟窿。
推门一看,两具焦黑的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早已烧得面目全非。里屋还有个茫然无知、哭声凄厉的女儿。
“没有一个人了解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泪水与汗水已经习惯地使我陶醉于彷徨、凄凉与痛苦之中……对不起女儿,接下来的路你得一个人走了。”
这是母亲写在日记本里的临终遗言,字字诛心,渗透着无尽的悲哀与苦楚。
那么,究竟出于什么原因,会让这对年轻父母如此“绝情”地抛下年幼女儿,双双赴死呢?
儿子被拐,双亲绝望
失去父母后,吴家雨只能与年迈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自此,正如母亲“遗言”要求的那样,吴家雨强迫自己变得独立与坚强,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咽回肚子里。
直到1996年,吴家雨9岁那年,她终于得知了父母寻死的真相,同时也知晓了即将改变她人生轨迹的秘密。
那天,吴家雨与村里的一对兄妹玩耍。不想,天空突然阴暗,下起了瓢泼大雨。
哥哥连忙脱下外套盖在妹妹头上,背起妹妹快速往家的方向狂奔。
可怜的吴家雨跟在两人身后,一个不注意绊倒在泥坑里,浑身被黑水溅得脏兮兮的。抬头一看,那对兄妹很快就消失在拐角。
突然,一股莫名的委屈感与孤独感席卷心头,令吴家雨哭得喘不过气来。
雨水无情地拍打在吴家雨瘦弱的身躯上,同时也重重地打击了她的幼小心灵。
吴家雨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体力不支的她瘫倒在地上。
“小雨,我的乖孙女,怎么淋成这样!”奶奶连忙到里屋拿了条干毛巾,为孙女轻轻擦拭。
绝望中的温暖往往更能打动人心,一向乖巧懂事的吴家雨突然情绪爆发,将压抑在心间多年的情绪一股脑倾泻而出。
“爸爸妈妈死了,就留下我一个人。奶奶,为什么别人家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却一个人?”
吴家雨倒不是真的想要凭空拥有个兄弟姐妹,更多是为了表达孤独与委屈。
谁承想,奶奶接下来的回答让她震惊地几乎跳了起来。
“小雨,你有弟弟,叫做吴家燚,小名炎炎,比你小一岁多,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奶奶惆怅道。
“那他现在在哪啊?我怎么都没见过他?”吴家雨直瞪瞪地盯着奶奶。
“他被拐走了,那时你才三岁多,不记事儿。”奶奶的嘴角划过一丝僵硬,不愿再往下说。
半晌,或许是觉得时机已到,又或许为了安慰年幼的孙女,奶奶还是决定将悲伤的过往吐露出来。
1990年初夏,吴家雨的母亲王振荣在山西打工,而父亲吴世元则留在家中照料田地,外加照顾一双年幼的儿女。
到了农闲时节,吴世元预备带儿女去山西看望妻子,便买了由湖北开往山西的火车票。
谁承想,途径武汉时,吴世元的钱包竟被扒手给偷走了。
为了让嗷嗷待哺的儿女吃上饭,身无分文的吴世元只能在武昌火车站稍作停留,打工挣钱赚路费。
7月23日,吴世元突然有事,将儿女托付给初识不久的江某代为照顾。
不料,江某并非善人,而是不折不扣的人贩子。
回来时,江某早已人去楼空,还把小儿子吴家燚给顺走了。
“小雨,弟弟哪去了?”吴世元急切地问道。
“江叔叔说带弟弟买糖去了!”
吴世元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抱起三岁女儿就跑,往江某可能离去的方向追。
追到火车站,吴世元恰巧看到疑似江某的背影。于是他爬上车厢,一节节搜寻过去,从列车头找到列车尾,愣是没发现儿子的身影。
那一刻,吴世元彻底绝望了,既懊悔又愧疚又自责,随后将不幸的消息告知妻子王振荣。
自此,夫妻二人便开始了艰难又漫长的寻子之路,每分每秒都活在悲哀与痛苦之中。
母子王振荣从未停止过对儿子的思念,她在日记中写道:“燚儿,你在哪儿?今天吃了什么?妈妈一天一时都没忘了你,你也不要忘了妈妈!”
父亲吴世元陷入无尽的悔恨之中,甚至产生了极端的想法:“燚儿,爸爸对不起你,把你丢了。你不在了,爸爸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漫漫寻亲路
从1990年7月23日起,至1992年7月23日,整整两年时间,吴世元夫妻二人的生活彻底被阴霾所笼罩。
他们近乎疯狂地寻找儿子的踪迹,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
情绪崩溃时,两人甚至相互埋怨,相互指责,最后互不相信,对生活乃至生命都失去了信心。
在经历两年没有线索的无助寻找后,吴世元夫妇终于疲惫不堪,双双决定在吴家燚失踪的两周年纪念日,用自己的生命去祭奠生死未卜的孩子。
说完这段悲伤的故事,奶奶的眼角残留着泪水,情绪许久无法平复。
随后,她找出一个尘封已久的木箱子,转手交给吴家雨。
“这里面装着你弟弟的两件衣服和你父母的日记本。哎,是时候交给你了。”
吴家雨将木箱子紧紧抱在怀中,就像抱着爸爸、妈妈以及那个在她记忆中转瞬即逝的弟弟一样。
通过彻夜阅读日记,吴家雨终于明白了,原来弟弟被拐的事正是父母的死因。她更无法想象,年幼的弟弟被拐后过着怎样的生活。
自那时起,吴家雨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定要找回弟弟,既是为了了却父母的遗愿,安他们的心;也是为了尽到做姐姐的责任,让弟弟认祖归宗,让残缺的家庭圆满起来。
由于家庭经济落后,吴家雨早早辍学,15岁便背井离乡,在外地的工厂打工。学历不高的她一个月只能领300元工资。
在工厂里,吴家雨结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工友。每见一人,吴家雨都会旁敲侧击问“人口拐卖”的事情,不放弃任何跟弟弟有关的消息。
久而久之,工友们也知道了吴家雨丢了弟弟的事情,纷纷给她出主意。
一位工友热心地带吴家雨去了网吧,并教她如何使用电脑,如何刊登寻人启事。
吴家雨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请求同事好人做到底,帮自己发布完整的寻人启事。
然而,在填写失踪者长相特征那一栏,吴家雨却只记得奶奶提到的“弟弟耳朵上有个肉丁”。
可是耳朵上长肉丁的人多如牛毛,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此时的吴家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自此,吴家雨每日都会来网吧看有无弟弟的最新消息。
此时,网吧一小时的费用为2元,几个小时下来,吴家雨的生活费也快空空如也。
寻亲的希望之门
“小雨,要量力而行,你爸妈找了那么多年,最后还是含恨而终。你不用特别勉强。”
在得知孙女要找弟弟后,奶奶体贴规劝。
其实,奶奶一刻也未忘记过亲爱的孙儿,却也不忍自己疼爱多年的孙女搭上自己的一生去寻亲。
20岁那年,吴家雨嫁到湖北随州,与现任丈夫生下一双儿女。尽管已经成家,吴家雨仍未放弃寻找弟弟。
2014年,吴家雨接到了一位志愿者的来电。
“有个认亲男子的基本信息和你们在网站上刊登的很相似。”
挂下电话,吴家雨火速和志愿者以及那名男子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
医学研究表明,姐弟之间无法做血缘鉴定。因此,吴家雨只能请求叔叔帮忙做DNA检测。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那男子并非吴家雨的弟弟。
其实在寻亲路上,突如其来的希望才最让人心悸。因为从新的希望沦为失望的那一刹那,无异于将人再度撕碎。
与此同时,志愿者和医生给出建议:“只有直系父母子女鉴定才有效,必须将父母的NDA储存在数据库中,才更有利于找弟弟。”
就这样,吴家雨在爷爷奶奶乃至众多父老乡亲的反对下坚持挖坟开棺。
尽管遭受诸多非议,甚至被扣上“不孝”的帽子。但为了完成父母的遗愿,吴家雨还是这么做了。
2015年11月23日,民警掘开吴世元夫妇的墓地,并从他们的遗骸上提取DNA。
而后,吴家雨委托民警,将父母的NDA录入数据库,与全国失踪儿童信息进行比对。
不想,整整一年过去了,竟没有一个有关弟弟的消息出现,吴家雨的心情也一直在希望与失望中徘徊不定。
直到2017年2月,吴家雨接到《等着我》节目组的来电,希望邀请她上台讲述寻亲故事。
2017年4月16日,在《等着你》的录制现场,大门推开的那一刹那,奇迹出现了。一个与吴家雨长相相似的男子出现,并缓缓走出。
那一刻,吴家雨又惊又喜,拼命向前奔去,与弟弟相拥而泣。
据悉,弟弟吴家燚已经更名为林艺辉,现已娶妻生子。
2015年,即吴家雨开挖父母棺木那年,吴家燚也在寻亲网站录入了自己的信息,这才有了姐弟团聚的美好结局。
次日,吴家雨带着弟弟回到老家,跪在父母坟前,认祖归宗。
“爸爸妈妈,我把燚儿找回来了,你们可以安心了!”吴家雨泪流满面道。
自此,吴家寻亲记总算圆满结束。
然而,在漫漫寻亲路上,吴家父母在内疚与绝望中双双丧命,可见人口拐卖带来的伤害堪称“灭顶之灾”。
衷心希望世间再无人口买卖,愿所有孩子都能承欢在父母膝下,平平安安地快乐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