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虽亲,大道为重”
宋庆龄病重之际,最思念的人是自己的小妹宋美龄。她也曾托陈香梅带信给宋美龄,希望跟妹妹见一面。而宋美龄收到信后,只说了四个字:信收到了,却没有回信的意思。可惜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她还是没能亲眼见到自己小妹一面,只得抱憾离去。
而宋美龄本着蒋介石留下的“不谈判、不妥协、不接触”的原则,回复了八个字“骨肉虽亲,大道为重”,因而没有出席姐姐的葬礼,被很多人说无情心狠。
但与二姐一样,宋美龄晚年在和孔令仪商量身后之事时,也提到了希望能够葬在父母的身边的愿望,和姐姐庆龄去世时留下的遗嘱如出一辙。虽然这个愿望没有实现,但我们能看到,姐妹两虽然政治立场不同,但是心中都顾念曾经的亲情。
宋美龄对姐姐的这种态度,应该受丈夫蒋介石的影响很大。
1952年2月16日,蒋介石梦见了孙中山,次日在日记中写道"久不梦见总理,今晨未醒之前,忽梦总理对余额上接吻。其形状亲爱渝昔,但其所躬居之屋,湫陋不洁。彼指隔室曰:夫人在世有病,汝愿见否?余答曰:不见,即醒。"
蒋介石日记中常有关于梦境的记载,而他也比较相信梦境有隐兆的传统说法。
在梦中,孙中山想他去探望一下有病的宋庆龄,他却拂了总理的意思。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也是蒋介石与宋庆龄两人政治立场不同,蒋对宋的宿怨一直无法释怀。即使孙中山也无法调和,遑论他人?
蒋介石并不隐瞒对宋庆龄的怨恨,曾痛责宋为"无耻败类"。
当着手下人的面,蒋竟痛愤直呼"宋庆龄"其名,这是非常罕见的,说明他对宋庆龄的愤慨有多么的深。
庆龄反对美龄的婚事
宋氏姐妹出生于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家庭,但宋庆龄和宋美龄尽管在同样的生长环境和教育中成长,却有着不同的人生观和不同的人生道路。
宋庆龄与孙中山结婚后,成为彻底的革命家,始终站在大众一边,最后成了新中国的名誉主席;而宋美龄与蒋介石结婚后,却成了一名坚定的反共者和亚洲最彻底的反共象征。
嫁给孙中山,成为宋庆龄投身革命事业的契机。和孙中山一起度过的十年,她作为孙中山的妻子、秘书、同志,一起参加反袁斗争、护法运动、北伐战争、国民党改组等革命活动。在革命中,她对孙文主义作了独特的解释。
宋美龄从威尔斯利大学毕业回国后,成了上海的YWCA指导会员,对儿童、女性问题尤为关心。她是上海童工委员会第一位女性委员,美丽而有教养。
在姐姐霭龄的说服下,宋美龄抛弃了学生时代的男友刘纪文,与年已40岁的蒋介石结婚。对于妹妹的婚姻,宋庆龄并不赞成,她说:"他们俩的结合只是政治的一部分,并不是爱情。"
宋霭龄
蒋介石与宋庆龄交恶,应该始于1927年。当时蒋介石"清党",把屠刀举向了共产党人,国共之间结下不解怨仇。共产党严厉批判蒋介石为"反革命分子",宋庆龄与国民党左派领导人联名发表"讨蒋通电",痛批蒋介石违背孙总理遗志,呼吁国共继续合作。
对于宋庆龄的声讨,蒋介石以"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的名义,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长信,回复宋庆龄。这封信上说:
“中正以为污蔑本党与政府,乃非污蔑现在当局,实为污蔑本党之总理,未知夫人思及之否?
观夫人之传单,不仅污蔑总理,而且污蔑夫人之本身,请夫人再一详察。
反对收回国权者是为卖国,即为国民革命之叛徒。
受苏俄帝国主义之欺骗而自暴弃其国家之人格者,即为帝国主义之工具;反对国民党、国民革命者,即为欺叛之徒。是谁为欺叛? 谁为无耻?"
这封信,基本上可以看做两人之间的绝交信。
抗战中的姐妹同心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进攻香港,宋庆龄在机场落入日军手中6 小时之前,乘坐最后一架飞机,在硝烟弥漫中向国民政府所在地重庆飞去。
为了抗日救亡,宋庆龄在香港奋斗了4年。在这里,她创建了"保卫中国同盟",为世界人民支援中国抗日战争架起了友谊的桥梁。她并不愿意去重庆,她不会忘记她同国民党顽固派之间存在的政治鸿沟,这些鸿沟现在正日益深化。
这一年年初的时候,她严厉谴责蒋介石发动皖南事变,她深知这次去重庆,处境定然十分严峻。然而她相信光明总是会战胜黑暗的,抗日大业需要她,所以她坚定地表示:"不管在哪儿,保盟的工作一定要继续下去!"
宋庆龄的到来,让蒋介石惶惶不安。蒋介石以安全为由,把宋庆龄安排住在孔祥熙和宋蔼龄的家里,并派特务日夜监视,不让宋庆龄随便外出会客,想隔绝宋庆龄与外界的联系。连国民党内都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蒋介石这样对待孙夫人”太不像话“。
经国民政府主席林森等人力谏,蒋介石这才同意由林森出面,在国府礼堂开了一个茶话会欢迎宋庆龄,但蒋介石本人却拒绝出席。
在茶话会上,宋庆龄发表了即席演讲,强调要实行民主,团结共产党抗战到底,并不点名地说,有人名为中山先生的忠实信徒,实则是他的叛徒。说到激动处,宋庆龄热泪盈眶,在场的不少国民党大佬也都为之动容。
对于宋庆龄到重庆后的处境,共产党人极为关心。周恩来在给中央的一份报告中,对宋庆龄的处境很是忧虑,说孙夫人住孔家,不仅不能见客,还遭到特务们的监视。
后来,经过宋庆龄的争取和一些国民党人的帮助下,她终于离开了孔家,搬到了"新邮三号"这一新的寓所。
从此,"新邮三号"成了宋庆龄的工作地。在复杂的环境中,她凭着大智大勇,在重庆重组”保盟“,开展了踏实有效的抗日救国工作。
重组后的保盟,工作的重点是向国内外争取援助,支援抗战和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根据地建设。当时的抗日根据地处在艰难时期,美国提供给国民党的援助全部到不了敌后根据地,武器、弹药和医药用品严重缺乏。
宋庆龄提出取消"不人道的封锁",呼吁"不要对封锁默许",她告诉大后方的人民,"共产党人几乎全靠从敌人那儿夺得的装备武装自己,牵制了在华日军60%以上的部队,但是他们已经3年没有得到过任何武器和医药援助,我们要求平等待遇!"
宋庆龄的呼声引起了国际和国内的关注。经过努力,保盟和驻重庆的美国红十字会等机构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并同他们一起,向国民党政府争取外汇汇率的调整。这样,略可补偿由于物价上涨50倍至200倍,将一些重要物资运往了最迫切需要的抗日根据地。
在这段时间,宋庆龄和宋美龄有过见面,但次数并不多。在蒋介石主持的中央军官学校第十六期毕业典礼上,出现了宋家三姐妹共同出席的画面。这也是现存的为数不多的宋氏姐妹两人一起出现的一段影像资料。
1944年6月20日,美国副总统华莱士访华。21日晚八时,蒋介石在林园官邸设宴招待华莱士,宋庆龄也受邀参加。
美国副总统华莱士
蒋介石在欢迎词中说:抗战之最终目的,是必须解除日本武装,环太平洋各国相互谅解合作,东方各弱小民族获得自治。”如此则牺牲许多生命,尚为值得。“
招待会上,宋庆龄就坐在宋美龄左侧,两人之间有过互动。宋庆龄是抽烟的,隔壁的宋美龄,也向姐姐递过烟。画面虽然短暂,但仍然透露出了姐妹之间的情意。
在重庆,宋氏三姐妹还一起参加过各界爱国团体举办的集会,也曾亲密地在一起通过美国NBC广播,用英语向全美进行广播演说。
宋庆龄演说中说:”日本以优秀的军事力,扬言要在三个月内屈服我们的中国,我们已成功地进行战斗,自信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是我们需要帮助。亲爱的美国各位听众,请尽能力所及范国内,给我们提供提助......“
宋庆龄演说后,宋美龄又拿起话筒说道:”我们现在已把日本军队投入泥潭里,又在适当的时期,将它打败。但是如果正义给我们帮助,我们就能更快地打败他们......中国国民虽然被空袭震聋了耳朵,但是焦急地等待各位的回答。“
宋氏姐妹在美国的号召力是国内任何人都无可比拟的。饱含真挚感情的宋氏姐妹的呼吁,被电波送到大洋彼岸,送到全世界热爱和平的人的耳朵里。姐妹俩虽然持不同的政治立场,但都擅于演说,在抗日中所起的作用都是非常大的。
宋家兄妹的最后一次团聚
1942年秋,宋子安和宋子良回到重庆。宋霭龄给宋美龄打电话,建议兄妹几人聚一聚。毕竟是一母同胞,不管有着怎样的隔阂,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宋美龄把这个建议用电话告诉了二姐庆龄,宋庆龄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为了这次聚会,宋霭龄特意定制了寓意六兄妹大团圆的一个六斤重的大月饼。
八月十五的晚上,宋家六兄妹齐聚宋美龄官邸,大热闹非凡。大家心照不宣地暂时抛下政治上的分歧,围坐在一起聊起了小时候的趣事,每一个人都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
酒席上,宋美龄敬了二姐庆龄一杯酒,还给她夹了一块自己亲自做的鱼,宋庆龄也很感动,眼眶也微微湿了。
饭后,全家人又围在院中,一边品尝着那只六斤重的大月饼,一边赏月。兄弟姐妹的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檀香山。
当时没有人知道,这是宋氏兄妹的最后一次团聚。造化弄人,政治无情。对于宋家兄妹来说,是政治杀死了他们之间的亲情。
在重庆的几年里,宋庆龄始终与周恩来领导的八路军办事处保持着密切联系。
1942年,宋庆龄为即将返回延安的董必武举行欢送会,周恩来偕八路军办事处的许多同志都出席了这场欢送会。大家一起回顾了近年来抗日战场上的战绩和国内外形势,畅想着胜利之后,中国的新面貌,宋庆龄与共产党人走得更近了。
抗战中,国民党顽固派不断制造摩擦,宋庆龄旗帜鲜明地把批评的矛头直指蒋介石。她告诉人民:"中国反动派正在企图消灭我们斗争中的民主部分。这些部分就是在陕北和敌后的根据地。"
董必武
1944年,她又在孙中山纪念日的演说中讲到"孙中山与中国民主",指出"每一个国家内部要有一个建立在人民的利益与自由表达意志的基础上的政府"。
美国驻华大使高斯曾经说过:"除孙夫人外,没有任何中国人敢于公开揭露高压政策,即使含蓄地讲也不敢。"
宋庆龄不断地揭露国民党破坏抗战统一战线,对共产党进行封锁,并要求解除这种封锁,让蒋介石大为恼火。
宋美龄也曾和二姐爆发过争吵,说二姐"散布毫无根据的谣言,取媚外人",而宋庆龄则反驳妹妹这是"幼稚的说教"。美国曾想邀请宋庆龄访问,但国民党不允许她出国。宋庆龄对妹妹说:"你们所能做的,无非是阻止我出国。"
“我们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解放战争期间,宋庆龄又呼吁美国人民反对美国政府援助蒋介石,这使她和宋美龄的关系更为尴尬。蒋家王朝逃到台湾后,姐妹俩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见过面。
蒋介石败退台湾后,对宋庆龄心怀怨恨,曾命毛人凤暗杀宋庆龄。宋美龄知道后,告诉蒋介石:如果二姐出了任何意外,她绝不会让蒋介石好过。考虑到还要争取美国和宋家的支持,蒋介石这才取消了暗杀宋庆龄的计划。
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其他兄弟姐妹去世后,宋庆龄格外思念妹妹美龄,经常拿出妹妹的照片,一看就是几个小时。虽然她一直没有说什么,但心中的那份思念,每个在她身边工作的人都能感觉得到。
有一次,工作人员得到了宋美龄的一张近照,拿给宋庆龄。宋庆龄反复端详,泪水一直在眼中打转,自言自语地说:“我和她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寥寥几个字,透着无尽的悲凉。
1981年5月,宋庆龄病重之际,宋美龄得知消息后,也曾几次偷偷流泪,并为二姐向上帝祈祷。在得知宋庆龄去世后,宋美龄拿出一本满是二姐照片的画册,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一张一张地看,随后将画册锁进了床头的柜子。
宋家这一对姐妹,都留下了要葬在宋家陵园里的遗言,可见她们一直怀念当初在宋家做姑娘时的那种单纯时光。那时姐妹们都还年幼,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要是时间能够停住脚步,该有多好!
我们不知道长期旅居美国的宋美龄,在暮年时看着自己的二姊安睡在父母身边,会是什么感想。但中国人根植在内心的“叶落归根”的故土情,以及血浓于水的亲情,会让她的心平静如水吗?